冬至（12月21日）前这段时间，在河南焦作温县，铁棍山药进入了采挖的旺季。这个时候的铁棍山药，营养价值最高，口感也最好。生活在北京的小然是铁棍山药的爱好者，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选购一批铁棍山药。以前，她的购买途径是让当地的朋友帮忙买，然后寄到北京来。“当地买的价格是六七元一斤，一次买二三十斤，寄过来的快递费也得几十，算下来，一斤要十元左右。”小然说，这比在北京商超买，还是便宜了不少。今年，在一个朋友的力荐下，小然用起了拼多多。虽然价格真心便宜，但在同一家山药店铺里，两次购物的体验迥异。“第二次购买的铁棍山药，寄过来的是很粗的那一种，我不喜欢吃，没有第一次买的那种细细的好吃。”小然说，第一次在这家店里买的铁棍山药非常细，口感干面沙甜，跟以前吃的一样。就是因为好吃，她才会再次下单，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寄过来的铁棍山药差别这么大。小然提供的商品链接显示，其中包含“正宗铁棍山药”几个字，而且这件商品在“新鲜山药畅销榜”中位列第3名，在首页上显示累计已拼10万+件。点击拼单发现，2.5千克中果（普通）仅需要13.5元，直径是1.5-2.3cm；即使是特级大果，2.5千克的价格也才17.8元。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家产地和发货地都为河北的店。点进拼多多的“新鲜山药畅销榜”，燃财经发现，无论是畅销榜、还是好评榜，这些入选的商品，绝大部分的关键词中都含有“正宗铁棍山药”的字眼，但是价格差异有些大。部分“正宗铁棍山药”售价在20元5斤左右，产地为河北；而产自河南焦作的铁棍山药售价则在30元5斤左右。在京东、淘宝、抖音、微信等平台，铁棍山药的价格差别更大，每斤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甚至还有上百元的。“懂行的人都知道，正宗铁棍山药产自河南温县，其他产区的铁棍山药，都是山寨货。”温县铁棍山药种植户王楠介绍，山药种植遍布于全国多地，品种也有很多。市面上最常见的就是河北小白嘴山药、铁棍山药、菜山药等。其中，铁棍山药品质最佳，产区主要分布于今河南焦作温县、沁阳、武陟等地。而只有温县铁棍山药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也是全国极少数集齐“三标一品”的农产品。资料显示，温县人种了两千多年的山药。关于此地山药的最早记载是公元前 734年，卫桓公把这里产的山药进贡给了周王室。温县山药的品种在清代道光年间的文献里已经被称为铁棍山药。王楠说，2005年之前，铁棍山药长期价格低迷，所以高产的菜山药在温县也曾有广泛的种植；2008年之后，铁棍山药价格上扬，批发价一度达到40元/斤，最近几年则一直稳定在七八元左右，而菜山药的价格只有两三元，铁棍山药的种植面积得到很大恢复，菜山药的种植面积则逐渐萎缩。随着铁棍山药市场认知度的提高，外地出产的菜山药乘机混入，假冒、山寨的问题就层出不穷了。11月27日，央视财经《消费主张》报道称，温县铁棍山药种植面积每年大约3.4万亩，平均亩产3000斤左右。也就是说，每年温县的铁棍山药产量在5万吨左右。据不完全统计，每年铁棍山药的交易量超过100万吨。王楠表示，市面上很多打着“温县铁棍山药”旗号的店铺，如果价格卖得过于低廉，那么售卖的产品基本都是其他产区的山寨货，大多来自山东、河北等地。
便宜的原因
在拼多多、京东、淘宝等电商平台，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以及每日优鲜、叮咚买菜等生鲜平台，温县铁棍山药的价格有何差异？燃财经统计了一张表。在拼多多上，燃财经找到了这家售价低至3元/斤的店铺，在这家店铺的商品首页，“正宗怀山药垆土铁棍山药”的宣传词很显眼，显示已拼单10万+。在拼单页面，“精品至尊铁棍5斤”价位为15.7元，在咨询客服时，客服表示这是河北铁棍山药，在产品详情处，也显示其产地是河北省保定市。然而实际上，“怀山药”具有明确的地域指向性，特指产于河南焦作地区的山药，其中，以温县为主产地。历史上，焦作地区被称为怀庆府，因此焦作所产的山药也被称为怀山药。而温县铁棍山药则是在原有怀山药品种基础上加以改良、精心培育而成的优质品种，是怀山药的极品，与东北人参并称，有“怀参”之誉。即便在焦作当地，因为地理位置不同，生长的土壤环境有差异，铁棍山药也分为临近沁河的垆土山药和临近黄河的沙土山药两个不同的品种。其中，垆土山药由于口感比沙土更好，以及亩产量低等多重因素导致，所以价格也相对较贵一些。很显然，被描述为“正宗怀山药垆土铁棍山药”的产品，名不副实。紧接着，燃财经找到拼多多上一家销售“焦作温县铁棍山药”的店铺，该店铺没有挂出经营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在拼单页面上，5斤山药的价位在25元左右。咨询客服时，客服先是表示山药是自家种植的垆土铁棍山药，现挖现卖。当再次询问客服这是否是温县垆土铁棍山药的时候，该客服表示，“咱家是垆土铁棍，河北发货的，河南没有那么多垆土地，种苗是河南的，土地是河北的。”王楠介绍，由于垆土土质较硬，山药不易生长，亩产量较低，所以垆土铁棍山药的价格也就高于普通山药。此外，垆土铁棍山药还涉及到了一个土地轮作问题，一般来说，一块地种了铁棍山药，第二年就必须轮作。什么时候再种第二次山药，依地力而定，有时候三四年，有时候五年，甚至十年。温县人解释为“山药太吸地气了”，这期间只能种植普通的农作物，导致真正的温县垆土铁棍山药产量其实非常有限。近些年，随着温县铁棍山药的走热，市场看好，每到山药采挖季节，许多外地出产的山药也会拉到当地，然后再以“铁棍山药”之名外运发售，或者就地贩卖。比如，在温县路边摊位上售卖的大多不是本地产铁棍山药。据温县当地多位知情人士告知，“河北、山东的商户会来收购温县本地的山药苗，拉到河北或者山东种植，然后在成熟期再拉回温县，卖给当地的农户或者二级批发商。”据悉，山东过来的山药，仅卖1.5元/斤，按铁棍山药往外卖，一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事实上，受成本影响，正宗的温县铁棍山药不可能卖得太便宜。温县当地一家较大的农贸公司负责人给燃财经算了一笔账：40公分（包括小于40公分）的山药如果按照收购价3.5元/斤计算，5斤价位在17.5元，再加上工时费、损耗费、包装费（普通纸箱和空气柱）在内的成本为2.5元，快递费用顺丰省内是8元，省外是9元，如果当日的件数超过50件，那么，统一按照6元/件的快递费计算。网上售卖价格如果30元5斤左右，就属于正常现象。此外，根据种植成本来计算，当地种植户表示，包地的话，一亩地一年的租金是1800元，高的时候可能突破2000元。而计算下来，一亩地从包地，到种苗、人工等投入，成本约在一万元左右。按照亩产量2500-3000斤计算，如果山药卖的过于便宜，成本都无法收回来。
高价的理由
那么，几十元甚至上百元一斤的铁棍山药又是怎么回事？燃财经在京东上找到了一家礼盒装7斤368元的“温县垆土铁棍山药”，长度在60公分，折合下来一斤约52元。客服表示，“这款是垆土的，种植一次休地8年，山药表皮有不少锈斑，营养价值跟药用价值都是山药中最好的，天然种植、无任何农药，采用的含有多种微量元素的乌鸡粪土种植，无需施肥，自然生长、人工除草、保证天然无公害，种苗是温沁农科所培育的优质种苗，营养价值超普通山药的几倍。”同样是这家店，普通的温县垆土铁棍山药价位在118元7斤，长度在60公分，折合下来价位在17元/斤。客服表示，“口感和上述铁棍山药是一样的，只是药性差一点，因为是普通的垆土，就是不加乌鸡粪土的垆土。”在淘宝上，有商家将河南铁棍山药卖到488元/五斤，加上62元运费后，折合下来一斤在110元。燃财经发现，这是一家发货地为广州的店铺，在该店铺的网店经营者营业执照信息中发现，经营范围有收购农副产品。在咨询客服为什么价位如此之高的原因后，客服表示，主要是种植模式不一样，这是天生天养的种植模式，有机可以使用低毒农药、使用所谓的有机肥，天生天养完全不使用任何高低毒农药，不使用化肥，不使用有机肥；不激素育苗催花、不大棚不圈养作物，按纯野生的环境让作物生长，唯一介入是选种&播种。很显然，“不施肥”和“天生天养”成为了山药价格高涨的原因，也成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噱头”。在微信上，有人能够将山药卖到40元/斤。在某个怀山药的公众号上，一箱礼盒装的新鲜怀山药卖到280元/箱，7斤装，且不含运费。“有人40元一斤卖得挺好，也不耽误4元一斤的人的生意，生意各做各的，同行不同利，我卖7元一斤可能还没有人家卖4元的挣得多。卖4元一斤的可能是打膨大素的，一亩产量比我高一倍，也可能是倒卖山东的山药拉来温县卖，成本才1-2元。”据当地一位主要走批发的山药种植户说，卖40元一斤的那家跟一个名医有合作，那位医生很有名，买的人还挺多。百度百科显示，该种植户口中的名医，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诊断学博士罗大伦。在上述微信公众号的产品汇总介绍里，曾提到罗大伦也曾到温县考察“四大怀药”，并且有特别提示：罗大伦老师只推荐过自己家（上述公众号所属商家）的怀山药与熟地黄。虽然，温县铁棍山药的价格差异极大，但是，花多少钱，能买到什么样的产品，消费者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产地直销又如何？
铁棍山药主要以长度论等级，长度越长，价格越贵，反之，则会越便宜。燃财经走访多位当地种植户后获悉，一般来说，在田间地头的交易价格，40公分是3.5-4.5元/斤；50公分是5-6元/斤；60公分是6-7元/斤；70公分的价位在7-8元/斤；80公分的价位在8元以上。卖相好的价格也会相对上提，甚至能够销售到每斤10元以上。央视财经《消费主张》在11月也报道了今年温县的铁棍山药行情，一位年老的散户把从地里刚挖出来的山药，卖给当地的网络销售商，60多斤的垆土铁棍山药卖到了400多元，折合下来一斤7元多。温县韩郭作村一家合作社负责人韩祥表示，目前，铁棍山药的销售渠道，除了自产自销和批发之外，还有自己开网站和给网店提供货源。在淘宝上，5斤装50-55公分长度的铁棍山药，顺丰包邮价位在65元。而位于温县赵堡镇东新庄村的一家怀药经销店，主要在拼多多上销售山药。在该店铺里，价格也有所不同，同样是50公分长度和包邮，便宜的每斤卖6元，品相好的能卖到10元。这家店的相关负责人刘绍表示，“拼多多的入驻门槛相对较低，只需要经营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因为想要做品牌，我们也在争取开一个天猫的旗舰店，但手续比较复杂，最后也没有做下去。”
今年年初，受疫情影响，一些当地农户失去了线下销售渠道，刘绍就将他们的货收上来，利用网络途径进行销售。“有些散户也想要挣钱，就想要自己在网上开店卖，都用低价去冲销量，赔着钱去卖，最后还是做不下去。”
“做不下去”，恰恰是当地很多小种植户的焦虑所在。他们“抗风险能力低”，网上价格过低，消费者无法分辨正宗铁棍山药，再加上市面上“以次充好”，假冒、山寨垆土铁棍山药的现象频发，这些问题，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种植户在电商平台上的开店信心，他们熟悉的销路还是以线下零售和批发为主。至于网络上存在的高价铁棍山药，大部分种植户并不敢奢望，“主要是中间商赚走了利润”。在温县韩郭作村，一位在当地具有十多年种植经验的种植户韩松峰表示，“由于种的地也不多，通过熟人介绍，批发商来收购就卖了，基本都是固定的客户 。我们不在拼多多上卖，价格被压得很低，拼不过人家，没法卖。”燃财经了解到，韩松峰所种植的垆土铁棍山药50公分长度的每斤6元，这是自提价位；如果是远程发货的话，加上邮费和包装，每斤9元。此外，除了普通的垆土铁棍山药，韩松峰称自己还种植了有机山药。据了解，韩松峰口中的有机山药全程没有使用化肥和农药，底肥上的是炸过油之后的豆渣发酵成的豆饼，一次上足，之后不再施肥、不追肥，中间就是人工除草，浇水。但在外包装上看不到山药的有机证明标志。韩松峰表示，办一个证一年就需要十来万，他只是小规模种植，就没有办证。今年，他种了不到三亩地，因为雨水多的原因，亩产在800斤左右，满打满算三亩地产量也就两千多斤。至于价格，一般40-60公分混装的包邮价位在18元/斤；50公分的包邮价位在20元/斤。谈到有机山药，位于温县招贤乡的种植户李木表示，他家的有机山药经得起质检，从没有施过化肥，都是动物粪便，80公分的九斤装包邮价位在130元，约15元/斤。由于种植不多，所以不愁卖，也不用去网上开店，“网上假货太多，卖的便宜，我们卖高了没人买。”家住温县黄庄镇的种植户董右也表示，他种植的山药平常主要是以批发为主，暂时有一个微店作为临时销售。“老客户介绍的新客户，第一次买，让人家直接微信转账不合适，就弄个微店的第三方，客户也好挑选，不用我逐个去解释，或者老客户的散户零买自己吃，基本都在微店下单。”在董右的微店里，可以看到，正在销售的温县垆土铁棍山药，长度40cm、50cm、60cm五斤重的价位分别是65元、75元、85元，且并不包邮。折合下来，普通长度的山药一斤要在15元左右。但董右表示，实际上，大部分的货并没有按微店上标的价格卖，都会再打折。“跟我合作的微商来拿货，要给他们打7折左右，包邮代发。他们也是参考我的微店价格在卖，比我挣得多，而且不需要囤货。”对于时下火热的电商直播，董右称抖音一直有联系他，但是他没有上，“对于农户来说，平台让交的各种费用很多。不交推广费哪来的流量，没有流量就没有观看量，没有观看量就没有订单。”董右表示，“负责任地讲，没有一个小门小户的种植户会选择在直播上卖货，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真正的农户，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而所谓直播的农户，大多是二道贩子，比如我家的山药地，就有很多主播过来做直播。”就在最近，微信卖货程序快团团也来找他作供应商，但是董右拒绝了，“没有时间。我以走量为主，零售不多，没有那个精力。”对于董右来说，市场上少一些假冒的“正宗铁棍山药”，对种植户来说，才是更大的利好。但就像阳澄湖大闸蟹始终困扰于“洗澡蟹”等问题一样，铁棍山药也无法杜绝冒名者。根据华商韬略报道，有专家指出，真正来自阳澄湖湖区的大闸蟹，产值规模仅为3亿元左右。而2019年，全渠道打着阳澄湖大闸蟹招牌卖出去的螃蟹价值高达300亿元。对于市场上铁棍山药的价格乱象，为了正本清源，温县政府在多年前就注册了“温县铁棍山药”证明商标，还设计了统一的包装箱样式并申请了外观专利，给当地的种植户使用。包装箱上的证明商标和二维码防伪标签有“温县铁棍山药”字样和“温县人民政府入网许可”字样，扫描二维码可以查看种植户姓名、地块位置等信息。例如，在京东的某家店铺，温县垆土铁棍山药就有政府背书，可以使用二维码溯源。在这里，30-40公分折合下来8元/斤包邮；50公分的政府礼盒折合下来12元/斤包邮。此外，在京东上，可以看到类似的显示有“二维码防伪溯源”的温县铁棍山药，40-45公分的包邮下来每10元一斤。据《农民日报》报道，“（温县）从2012年起每年对全县的铁棍山药种植面积进行逐地块摸底调查，登记每户的种植面积、具体位置等，上市季节，根据登记底册，向群众免费发放二维码防伪标识，有效规范了市场秩序。”温县县委副书记、县长李培华说，只有在温县境内种植的山药经过农业农村部门实地调查、GPS定位和农残检测才能够申请使用二维码标签。但是，并不是每一根铁棍山药都有二维码赋予的“身份证”。当地种植户表示，“一般来说，礼盒装要有政府指定二维码，但是普通装或散装没有强制要求，有些是没有二维码的。”从市面上的销售情况来看，没有二维码背书的温县铁棍山药还有很多，对于普通的种植户们来说，只希望能够在下一个丰收日，将自己的山药卖出好价钱，不囤货；而对于消费者而言，不过是想要吃到一份最正宗的垆土铁棍山药。*题图来源于受访者。文中小然、王楠、李木、刘绍、韩松峰、董右、陈开为化名*免责声明：在任何情况下，本文中的信息或所表述的意见，均不构成对任何人的投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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